俞杭委

　　对视茅洋江

　　和一条江对视。江水便有了

　　小小的心事。翻过

　　芒种的日历，压住一些到了嘴边的话题

　　野猫伸出警惕的左脚，试探

　　一江水的深浅，打乱了我内心的平静

　　而我们毕竟会知道，这条江

　　曾用清澈的乳汁，喂养过

　　大山的一个幼崽。让一个贫瘠的山村

　　繁衍壮大。那些土生的孩子

　　被这条江带出过贫瘠的土地，去向

　　喧嚣的世界，喝到过

　　人生第一杯苦黑的咖啡；乘坐过

　　城市间的第一趟动车

　　阳光折射，炽热的光波

　　泛起诗的浪花，可又有谁知道

　　这些甘霖一般的江水，曾经洗练过

　　历史的沙罗杂谷。托举过

　　拔节向上的船帆。也曾洗刷脏臭的马桶

　　而有些耻辱，未经说出

　　就被江水带走

　　可这毕竟是一条带有历史使命的江

　　蛇形的身姿，历经千万年的洪荒涤荡

　　魏晋的风度，唐宋的韵脚

　　被流水洗刷得奕奕放光。而我们

　　却一再以浅薄的脚步，丈量一条江的长度

　　山风，轻轻地把江面吹折出乡村的鱼尾纹

　　一半古老，一半清新

　　古村小巷

　　走进小巷，不得不

　　再次说起那些长满青苔的历史，尽管

　　青砖黛瓦，标榜着明清风骨

　　可小巷深处，依然

　　燃烧着星星点点的唐诗宋词

　　阳光轻薄的身影，自上而下

　　舔舐着斑驳的青铜墙体，仿若找寻

　　一段久违的记忆。线条勾勒的几何图像

　　试图解构山村的一些前尘往事

　　每一块鹅卵石，袭满时间的包浆

　　丰盈的内部，包容着乡村的淳朴和热情

　　这条爬行的青藤，也曾栉风沐雨

　　它们缄口默语，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记取了世间的冷暖人情。有些

　　老旧的房子已然倒下，风干成一个残缺的标点

　　古井、小桥、青石板，还有四合院

　　内部的小轩窗，那些

　　完好的旧时庭院，像一只

　　精致的蝴蝶，写满山村的神秘和未知

　　有些发霉的边角，一经语言冲洗

　　便闪发出光鲜的内质，凌厉而耐读

　　一粒砂石，有时带着灵魂的拷问

　　揭开了内心的愚笨与焦虑。而一条小巷

　　引发的思考，足以开悟你的陌路人生

　　每一次行走在深深的小巷，心中

　　涌起的黄钟大吕，呼啸出山村的烈焰

　　走进茅洋

　　用三十双眼睛找寻一首诗

　　用三十颗心思考一条江

　　一个宋朝的村庄，承载着超越自身的重

　　让一条载有李白的船，停靠在环村的江边

　　远去的李白、杜甫、白居易.....

　　他们落下的一船唐诗已不知去向

　　翻遍小巷的卵石，每一粒铺垫的沙粒

　　都生长着唐诗的新芽；每一块砌墙的基石

　　都发出李白的叹息，每一堵链接蓝天的马头墙

　　都指向了遥远的唐朝，或者更远的魏晋

　　而今，一辆停歇的三轮车

　　轮胎上也碾压着一句残缺的唐诗

　　板桥已不叫板桥，一公精舍也随鹤而去

　　杜甫岭犹在，在水库的草丛迂回

　　幸亏那条唐诗水路，还在我的指点下逆行而上

　　淳朴的山民，挥动铁锨播种诗歌的种子

　　攀越这千万年的天台山，却

　　无法抵达唐朝，追回醉酒的诗仙

　　而我想要一支撑船的浆，用浆声

　　唤醒沉睡的杜甫。想要一把断水的利剑

　　斩断一场失控的流放！于沙土中

　　截取石化的诗句，站在高高的菩提峰

　　迎着夏天的风，在蓝天白云间

　　大声读出，一座山和一个叫做茅洋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