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红
初中刚毕业那年,在别人介绍下,朋友一放暑假,就去杭州打工。两个月后,她从杭州回来,来我家看我。一见到我,她拍着口袋,很自豪地说:“走,咱们去县城,带你去吃好吃的。”那瘪瘪的口袋里,估计装有三四十元钱。
两人高兴地走了15里山路,到达澄潭镇上,然后乘车来到县城。那时,西站在现在的自来水公司对面,离横街挺近。朋友带着我,七拐八拐,从新昌宾馆门口右侧,进入文体路,那时新昌宾馆叫新昌招待所。
我俩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看有什么好吃的。转个弯,看到前方有排矮房子,一家店门口挂着“一溜下芋饺”的招牌。朋友兴奋地一指那招牌说:“快看,快看,那里有家芋饺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肯定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吃。”我俩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脸因激动而涨红,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里,屋里蒸汽腾腾,灶头就在临街的窗口。我俩一眼看到,灶头上的一个竹筛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圈一圈的三角饺。我和朋友傻眼了,朋友笨笨地问站在锅前的店家:“这就是芋饺?”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店家说:“是的,吃吗?”
我和朋友对望一眼,说:“不吃。”朋友一把拉过我的手,两人使劲憋着气,快速走出芋饺店。往前走几步,实在忍不住,扶着墙,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俩人一边笑,一边说:“断种,芋饺原来是三角饺。”
芋饺是新昌特色小吃,是把适量的芋艿揉进番薯粉里,当粉团湿度合适时,搓成团,捏成小圆饼,再放入馅,然后捏出三只角,名字也由此而来。而在我老家,每当过年,也裹三角饺。我们之所以叫三角饺,也是名副其实。其他操作步骤和芋饺一样,但是原材料是番薯粉和开水揉成团,而不用芋艿。
用芋艿裹的芋饺吃起来柔软一些,用纯番薯粉做的三角饺,吃起来嚼劲足一些。或许是小时候吃惯了纯番薯粉做的三角饺,到现在为止,我都喜欢吃纯番薯粉做的。
天,开始慢慢地暗下来,街上的路灯渐次亮起,行人也越来越多。我俩晃啊晃,晃到横街那边。横街是夜市,那时的夏天热闹非凡。挤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亚红,你也在新昌啊。”顺着声音看去,看到叫我的人,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邻居。
邻居和我家只隔着一条不到两米的小巷,门口对门口。他只比我大一个月,在学龄前,我一直是他的跟班。他带我去挖泥鳅,挖螃蟹,捡螺丝……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次,他居然带我去捉蜜蜂。他告诉我,蜜蜂的肚子里有蜂蜜,把捉来的蜜蜂从中间扯断,用嘴吸它的肚子,就能吸到甜甜的蜂蜜。
那次,他带我去的是白术地。开小花的白术上,有蜜蜂飞来飞去。我瞄准一只停在花上的蜜蜂,迅速出手,真的被我抓住了。我依照他的方法吸蜜,结果很悲催,手没有被蛰,嘴巴被蛰了,肿得老大老大。
邻居小学毕业后,跟他亲戚来县城学做水电工,现在还在做,做了一辈子。当时老家来县城,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到镇上,再坐一两个小时的车到县城,还没现在从新昌到上海快。两人在新昌相见,也算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
邻居热情地说:“没想到今天能碰到你,不容易,我请你们吃冷饮。”于是,跟着邻居去吃第一次听说的冷饮。那家冷饮店就在新世纪旁边,后来变成了一家手机店,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店。
店里人很多,找不到位子,站在旁边,等别人吃完走后,我们才落座。邻居问我,要吃什么冷饮。我哪里答得上,只能说随便。等端上来,发现是绿头汤,我心里说:“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不就是绿豆粥嘛。”
那年,十六岁的我,第一次吃了叫冷饮的绿豆汤。也是从那时开始,每到夏天,看到冷饮店,总要进去喝一杯,好像这样,夏天才是完整的。
在随后的岁月里,日子像长了翅膀一样,越过越快。我们长大,我们老去,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偶尔遇见朋友或邻居,回忆起那些旧时光,我们都笑,笑得眼睛和心都濡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