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阳
纪行诗是作者表达行旅见闻以及所思所感的诗歌作品。新昌是浙东唐诗之路精华段,也是古代纪行诗的荟萃地。新昌古称剡中,五代梁开平二年(908)吴越王钱镠析剡县十三乡置新昌县。历代皆有文人墨客因游学、赴任、出访、避乱等原因途经新昌,当地的自然人文景观让他们诗情勃发,创作出一批以“新昌(剡中)行”为题材的纪行诗,其中不乏佳作,兼具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本文试就古代新昌纪行诗作一浅析,旨在从新昌地域文化的角度,学习借鉴和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从而丰富充实现代精神文化生活。
一、古代新昌纪行诗的创作类型
古代新昌纪行诗的开篇大作,是南朝宋文学家谢灵运的《登临海峤初发彊中作与从弟惠连可见羊何共和之》,“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从此天姥山跃然纸上,对后世影响深远。唐代以来创作主体增多,既有李白、杜甫、孟浩然、赵瑕、范仲淹、王十朋、袁枚等名家,也有赵抃、楼钥、谢翱、张翥、郑善夫、齐召南等相对不为人熟知的作者。作品较为丰富,以唐代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为代表作,其思想艺术水平达到高峰。刘阮遇仙、支遁买山等渊源地在新昌的传说故事,经历代纪行诗的艺术再现得以广泛传播,进而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文经典。
古代新昌纪行诗的创作类型,大致可分为三类:
(一)行前之吟,瞻望前途,表述心怀。唐代诗人李白的《秋下荆门》,是年轻时准备仗剑出蜀远游时所作,“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表明出行的目的地及原由,充分显示诗人饱览山川形胜,追求人生理想的豪迈情怀。唐代诗人赵嘏途经剡中夜宿石城寺(今称大佛寺),写下《早发剡中石城寺》,“竹户半开钟未绝,松枝静霁鹤初还”,寥寥数语勾画出早晨大佛寺清空幽美之境地,同时也寄托着诗人渴望逃避尘世的山林之想;“吟辞宿处烟霞去,心负秋来水石闲”“明朝一倍堪惆怅,回首尘中见此山”,表达其对这一方净土空怀欢喜之念,心中留有无限遗憾,想象离别此地后会倍感惆怅,那时只能回望弥勒大佛所在的石城山,以慰藉自己不堪的心灵。赵嘏早年以“长笛一声人倚楼”之句而闻名诗坛,人称“赵倚楼”,但身处晚唐混乱的社会,坎坷的功名求取之路让他饱经风霜,转而向往没有烦恼和愁苦的清静世界,但现实哪有方外之地可以隐逸?!
(二)行中之嗟,即景生情,抒发心绪。在古代路途艰难、交通不便,出行总要在途中经历一番孤寂、劳累,当然也有异乡风情带来的旅途之乐,因此诗人们总是感慨颇多,体会真切。南宋诗人王十朋是乐清人,从家乡来往杭州、绍兴时新昌乃必经之地,“杖屦登关岭,山行无住时。客情浑在眼,乡思苦关眉”(《过新昌》),诗中情景交融,诉说其羁旅之苦和乡关之思。同样是行旅在外,明代诗人郑善夫的心境则大不相同,“暝发新昌县,晨临赤土隈……忽闻歌伐木,行路兴悠哉”(《新昌县晓行》)。南宋文学家楼钥《天姥岭》有“晓来蜡屐冲寒上,踏碎山头十里冰”之句,写其早晨迎寒登上天姥山,蜡屐踏碎山岭上的坚冰,不觉中已行十余里。此乃摄取冬日行旅中最具特征的景象,既描绘出天姥山冬天高峻旷冷的气势,又表达了作者无惧严寒登山的豪气。清代诗人袁枚途经古驿道上的司马悔桥,写下“到此方才悔念生,我来桥上笑先生”(《司马悔桥》),以口语化的语言表情达意,感觉心情是轻松自然的。
(三)行后之咏,追忆回味,披陈心曲。唐代诗人许浑《早发天台中岩寺度关岭次天姥岑》云:“来往天台天姥间,欲求真诀驻衰颜。星河半落岩前寺,云雾初开岭上关。”诗人一早从天台过关岭入新昌,虽对求仙问药之事疑信参半,但心中还是有所期待的,然而结果呢?“可知刘阮逢人处,行尽深山又是山”,一路翻山越岭,车马劳顿,留下一身的尘土和疲惫,谁又曾见仙人的踪影?诗人似乎在总结反思:欲求之路哪有尽头,过于执迷便入歧途。元代诗人张翥途经新昌后对古代浙东交通要隘关岭记忆犹深,其《关岭》诗曰:“青林抱涧阿,直上更嵯峨。田凿云根种,人盘鸟道过。”来到关岭,只见蜿蜒的山涧云雾环抱,往上走山势更加高拔险峻,绵延的梯田耸入云端,盘旋而上的山路狭隘而险绝,看着只有鸟能飞过却是行人的路。诗中描摹景象精妙入神,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结尾是点睛之笔,“彷佛疑山鬼,衣裳隐薜萝”,这是对当地百姓生存状态的关切,包含着诗人对社会底层弱势群体的同情。
二、古代新昌纪行诗的人文思想解读
着力还原古代新昌纪行诗所承载的人文信息,对其蕴含的人文思想进行解读,是传承发展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项重要内容,也是本文所作探析的重点。所谓人文思想,主张以人为本,重视人的尊严和幸福的追求,尤其是尊重人的价值,尊重人的精神追求。古代新昌纪行诗的人文思想,主要集中反映在以下方面:
(一)“三生圣迹”:体现对信念的执着坚守。
新昌大佛寺位于县城西的南明山中,史称隐岳寺、石城寺、宝相寺。寺内石弥勒像始凿于南朝齐永明四年(486),梁天监十五年(516)竣工,前后历时三十年。据陈百刚先生《浙江新昌石雕弥勒大佛的历史文物价值》所述,僧护立下“愿造弥勒,敬拟千尺”的宏愿,开凿佛像未成病逝,临终发愿“再生当就吾志”;僧淑“夙夜匪懈”继续其事,终因工程艰巨仍未成功;梁天监十三年到十五年,僧祐主持造像工程终于完成。[1]石弥勒像合护、淑、祐三代高僧之努力乃成,故有“三生圣迹”之说。“三生圣迹”在历代诗文中也表述为“三生”或“三生宝相”。
南宋诗僧释元肇《新昌石像》诗云:“愿力坚如石,三生凿得开。始知真实相,元不假胚胎。宝阁层层见,香云冉冉回。尽诚皈敬者,莫待下生来。”顶礼膜拜大佛时,诗人感到护、淑、祐三代高僧厥功至伟,从“三生圣迹”中体会到意志的千锤百炼、信念的执着坚守、理想的不懈追求,目标才得以实现;眼前所见的已不是石雕泥塑的佛像,而是弥勒下世现其真身。所以,诗中没有去直观描写石佛的外在形相,而是从佛像与生俱来的历史文化内涵出发,从精神上的高度赞叹石弥勒佛的传奇殊特,以及无上的神奇感召力。诗人不仅自己一心皈依,还虔诚普渡众生。南宋文学家楼钥《新昌石佛》诗中有“费尽三生心与力,造成石像一百尺”之句,同样是对“三生圣迹”的由衷赞颂。宋代有人作诗将新昌大佛与嘉州(今乐山)大佛作比较,且用极度夸张的语气贬损新昌大佛,在当时引起不小反响,但流言止于智者。北宋名臣、诗人赵抃《登越州新昌石佛阁》诗曰:“南明石像世称奇,人说嘉州具体微。大小何烦较吴蜀,法身无处不同归。”宋末元初天台人氏黄庚《新昌大石佛》诗亦云:“倚天岩石费雕镌,佛相分明在眼前。莫与嘉州争大小,法身充满本无边。”“佛本无相,相由心生”,由于诗人的情怀见识不一,礼佛的境界和诗品的高下就相殊甚远。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的赵朴初先生《访浙江杂咏十九首》之《访大佛寺》中写道:“三生石上现庄严,祐公成就犹堪尚。”可谓千年文脉润古今,大佛寺石弥勒像所蕴含的人文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二)“梦游天姥”:表达对独立人格的追求。
天姥山,在新昌县城东南,民国《新昌县志》称其为“一邑之主山”,为道家第十六福地。唐代诗人李白的不朽之作《梦游天姥吟留别》,使天姥山声名远播。
李白诗风与为人豪迈奇特,飘逸如仙,自称“钓鳌客”,寄托其豪放的胸襟和远大的抱负。唐天宝四年(745),即在遭遇奸侫谗毁、朝廷赐金放还的次年,李白准备由东鲁南游吴越,行前作《梦游天姥吟留别》表露心迹。当时的李白正处于壮年,人格心境渐趋成熟,三年长安宫廷生活让他对社会现实和人生际遇有了更清醒认识,在诗中慷慨激昂地发出独具傲骨的抗争宣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表达了对污浊社会的不屑与批判。这种狂放傲世的人格魅力,进一步丰富了李白诗歌的思想内涵,也是留给新昌天姥山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从此,李白“梦游天姥”,成为新昌独步于世的人文标识。元代新昌人吕不用在《追和李谪仙吟》中感叹道:“谪仙乃狂客,一梦千载令人嗟。”当然,不仅仅是新昌人读懂了李白,人们纷纷赞叹他“落笔惊风雨”(杜甫语)的才华,更倾慕他不羁的人格和灵魂。明代戏曲家、诗人梁辰鱼《采石矶吊李太白》诗云:“他年有梦游天姥,此夕无魂到夜郎。”为李白当年梦游天姥气冲霄汉的谪仙风采而心动神驰,也为他的坎坷际遇而黯然神伤。清代文学家姚燮《由南天门至蒲桃岭四章其四》亦云:“浩歌天姥吟,愿追太白躅。”他为李白梦游天姥壮怀激越的豪情所倾到,衷心希望能够步诗仙后尘而前行。
(三)“刘阮遇仙”:折射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刘门山,地处新昌天姥山腹地。相传刘阮遇仙于此,晋干宝《搜神记》、南朝宋刘义庆《幽明录》等都有记载。传说东汉永平年间,剡人刘晨、阮肇入山采药,在桃源遇仙女结为伉俪,后思乡求归,复去却寻仙无着,惆怅不已。至今尚有采药径、仙人洞、惆怅溪等遗迹。
元代王子一所撰杂剧《刘晨阮肇误入桃源》说刘阮所遇二女是紫霄玉女谪降,与刘阮有宿缘,刘阮最终得以同赴蓬莱。无论刘阮遇仙的结局如何,反映的是乱世中平民百姓对动荡社会的厌倦和美好生活的向往。唐代诗人元稹、曹唐等都以刘阮遇仙为题材创作了不少流传至今的诗篇。南宋末年,爱国诗人谢翱率乡兵数百人投奔文天祥抗元,兵败后避地浙东,行至新昌写下《九日黎明发新昌望天姥峰》,早晨从县城出发前往天台,望见曦光中的天姥山,联想到天姥山麓的采药径,恍若置身其境,仙人款款相迎,“手持白菊花,泛以青螺杯。倾杯化灵药,蕤芳入客怀。”诗人采用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怀古寄兴,以对世外桃源美好生活的向往,含蓄地表达其遁迹山林、绝不仕元的决心。清代天台学者齐召南《新昌道中其一》诗云:“窈窕溪山画不如,行游况值雁来初。霜前陇色开茅屋,烟外舂声度笋舆。竹笕行泉分雪灌,麦畦梯壁带云锄。刘门道是刘郎宅,风物真疑汉代馀。”诗中形象展现刘阮遇仙地刘门山的秋日胜景,一切还是汉代遗留下的模样,真怀疑时空是否停滞在那一刻?!这就是世人所盼望的仙境桃源呵!
(四)“买山而隐”:映照对个性自由的追慕。
沃洲山,在新昌县城东南,今沃洲镇境内,为道教第十五福地。南朝梁慧皎《高僧传》记载:东晋高僧支遁慕沃洲清幽,欲向已在此栖居并建寺行道的高僧竺道潜买山而隐,竺道潜答以“欲来当给,岂闻巢、由买山而隐”。于是支遁在沃洲小岭立寺讲学,养马放鹤,留下支遁岭、放鹤峰等遗迹。
东晋高士幽人的隐逸之路,并不是简单消极避世,也非终南捷径式的假隐居,而是一种提升自我修养的途径。枕石漱流、澡身浴德,乃涤荡心志以求自适的隐居,其中包含着对个性自由人格的追求。空灵飘逸、悠然自在的隐逸风度,也称为魏晋风度,成为后人所追慕的一种精神境界。唐代以来高僧名士仰慕前贤,吟咏纷呈。唐代诗人孟浩然《宿立公房》诗云:“支遁初求道,深公笑买山。何如石岩趣,自入户庭间。苔涧春泉满,萝轩夜月闲。能令许玄度,吟卧不知还。”开篇即用“买山而隐”之典故,点明诗人借宿的主人是一位崇尚自然之人,将天然状态的岩石引入庭院内,得趣于自然,实在是妙着。如此清幽闲适之地,钟情山水的晋代高士许询也会流连忘返。明代学者罗伦《答夏宪副止庵见赠二首其二》诗写道:“凿沼且留明月住,买山初为白云谋。”“买山”逐渐成为归隐林泉、寄情山水、崇尚自由的代名词。
(五)“任公钓台”:传递对人生价值的思考。
南岩山,位于新昌县城西,相传大禹治水积砂而成,为海迹神山。《庄子·外物》所记任公子钓鳌处。任公子钓鳌的传说让南岩山披上神秘色彩,历代多有诗篇咏诵,如北宋文学家范仲淹的《南岩》等。山上古迹众多,有任公子钓台、南岩寺、化云洞、乳香岩等。
唐代诗僧齐顗《宿南岩寺感兴》云:“南岩寺,本沧海,任子钓台今尚在。见说垂钩于此中,犗牛作饵庄书载。沧海竭,任子殁,波涛打处为岩窟。不知任子何所之,唯见钓台空突屼。”南岩原是东海的海门,任公子钓台至今还在;任公子在此以五十条犍牛为鱼饵垂钓东海的故事,庄子书中有记载。如今沧海桑田,任公子也没了,当年波浪翻滚、惊涛拍岸之处,也变成山间洞窟。不知任公子魂归何处,只见他当年投竿东海的钓台依然高高耸立。悠悠千古事,牵动着诗人情思,遥想当年任公子钓鳌那种惊涛骇浪的气度,无怪乎连傲然卓立的诗仙李白也“愿随任公子,欲钓吞舟鱼”(《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然而,星移斗转,苍狗白云,一切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触动诗人在茫茫宇宙中思考人生的价值,看到了个体的渺小,但人类所创造的精神财富却是永续的,从中发掘人生的积极意义,作品所反映的思想内涵也得以拓展丰富。
三、新昌古道纪行诗的行旅意象
新昌境内有一条古驿道,从县城旧东门经小石佛、赤土、刘门山、班竹、会墅岭、天姥寺、黑风岭,直达关岭,由南朝宋文学家谢灵运率众伐木开径,后人称为谢公道,是古代越台间往来的要道;古驿道沿途多处于天姥山脉,因此也称之天姥古道。另有起自地藏寺,下腾空山,经清凉寺,过会墅岭,到班竹的古道,为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徐霞客所亲历,称霞客古道。[2]古道风光秀美,人文底蕴深厚,文人骚客竞相赋诗作吟,形成一种以古道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为吟咏对象,颇具新昌地域色彩的纪行诗——新昌古道纪行诗。
意象乃表意之象,即为艺术典型,用来寄托情思的物象。新昌古道纪行诗所呈现的行旅意象较为丰富而有特色,现简析之。
(一)古道助行类
(1)谢公屐:登临天姥山的特殊标识。据《南史·谢灵运传》记载,谢灵运为方便登山特制了一种木屐,屐底装有活动的齿,上山去掉前齿,下山去掉后齿。后人称这种登山木鞋为谢公屐。出自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之句,使“谢公屐”更为人知。亦因谢灵运为天姥山开山始祖,提到“谢公屐”,就自然联想到登临天姥山。明代诗人陆深《经天姥》诗云:“天姥峰头云日开,欲临东海望蓬莱。不辞谢客登山屐,远愧孙郎作赋才。”在古代新昌纪行诗中“谢公屐”一般是登临天姥山的特殊标识,后来也逐渐演变成为涉足山川,洒脱不羁的象征。
(2)杖:携手行走古道的伴侣形象。古人于杖,不仅是行走的辅助工具,也是身份的象征,代表文人高士的一种情怀。因一路蜿蜒崎岖,杖自然成了新昌古道行旅中无言的伴侣。“锡杖、拄杖、杖屦、筇杖”等,有诉山道难走之行旅苦累,有述遁迹山林之悠闲自适。如“天姥山深摇锡杖,野芳春翠共葳蕤”(北宋林逋《送文光师游天台》),“杖屦登关岭,山行无住时”(南宋王十朋《过新昌》),“今上滕公岭,巅顶不知处。十步三憩息,拄杖屡回顾”(清沈德潜《度滕公岭》),“名山处处尽堪家,筇杖拖泥迹未赊”(清桑调元《题清凉寺》)。
(二)古道景物类
(1)三重岭:天姥山的形象指代。古驿道上有会墅岭、黑风岭、关岭,合称“三重岭”,常用以代表天姥山重峦叠障,气势磅礴。唐代诗人李敬方《登天姥山》中写道:“天姥三重岭,危途绕峻溪。”清代诗人阮元《石门潭(丙辰)》诗中有“回首三重岭,都藏云气中”之句,据专家考证,诗人自上虞进入嵊新,途经天姥山的“三重岭”,前往雁荡山石门潭后作此诗。[3]
(2)鸟道:天姥山路难行的象征。古道上的会墅岭,扼天姥山北道口,旧有鸟道可攀,今已筑公路盘旋而上。古代诗中常用“鸟道”借代天姥山山中小径盘旋曲折,陡窄难行。如“田凿云根种,人盘鸟道过”(元张翥《关岭》),“忆昔往寻剡中山,南明天姥相萦盘。客路上头穿鸟道,行人脚底踏风湍”(元张翥《范宽山水》)。
(3)天姥雪:天姥山高峻挺拔,山巅寒冷多雾凇积雪,诗人用“天姥雪”借代天姥山的清幽高洁,或借以表达高洁的志趣。如“夜来人报天姥雪,今日趁晴初出县”(北宋吴处厚《游沃洲山真封院》),“卧屏来看否,天姥雪千寻”(北宋林逋《僧院夏日和酬朱仲方》),“自登天姥岭,飞雪满千峰”(南宋释元肇《天姥》),“岩峻曾留六月雪.松高尝挂百年藤”(清王性之《天姥山》)。
(4)清猿:古代诗词中的“清猿”意象蕴含复杂,一般为营造悲伤离愁之气氛,但天姥“清猿”意象则与之相异,乃表达寄情林泉,悠闲自适的情状。如“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唐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悄然坐我天姥下,耳边已似闻清猿”(唐杜甫《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
(三)古道仙境类
(1)天鸡、海日:天姥山神奇风光的形象代言人。天鸡为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鸡,居东南桃都山大桃树上,又传居东海岱舆山扶桑树上,率天下之鸡报晓。古诗文中的“天鸡”一般是呼唤日出、接引光明的形象。因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诗有“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之句,在涉及新昌的诗文中“天鸡”“海日”往往指代天姥山神奇秀丽的风光。如明代诗人徐有声《天姥》诗写道:“夜半扶桑天鸡鸣,早起咸池海日达”,清代天台学者齐召南《新昌道中其二》诗云:“赤城犹在碧峰南,晓雾浑疑梦里探。难得天鸡呼海日,但看风竹写空潭。”
(2)采药郎、洞口、桃花、胡麻:古道中怀古抒情的常用意象。刘门山是刘阮遇仙故事发生地,从新昌古驿道上走过的文人骚客不免触景生情,历代咏吟的诗歌甚多。诗人因心选境,以境传情,形成“采药郎、洞口、桃花、胡麻”等经典意象。如“涧水桃花路易迷,不同人世下成蹊”(南宋王十朋《题刘阮祠用过仙人渡韵》),“记得津迷采药郎,桃花流水偶相望。隐隐胡麻来石髓,双双玉女下天香”(明王士性《桃源行》),“洞口春深护紫霞,刘郎别后悔还家”(清梁国治《庚午过刘门山》),“采药人归径满苔,空山晓月自徘徊”(清刘作樑《勘荒过刘门山,距桃源涧仅数里,不暇往观,怅然赋此》)。“采药郎”是入山寻仙而迷踪的形象,“洞口”象征阻隔着溪流而可望不可及的彼岸仙界,“桃花”是世外仙境的标志,“胡麻”也是仙家的指代物。
(作者系新昌县政协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