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涌
星期六,天气又复归风雨飕飗。节气已过小雪,一派芳草化薪、蛰虫休眠、万物收藏的气象。
几天前,涨兄在群里相约着去三十六湾。涨兄平日里惜物谨事,身段放得低,且古道热肠,很是近人,他一吆喝众人立马接龙参加。
于出游,独行恐孤立无援,招侣又嫌纷杂,今天一行人都安静斯文,最是合群,且无案牍劳形、丝竹之乱,更添游兴。
始料未及的是,县城上的车,落地已是三十六湾的孙家地,湾口一段好景致,已被疾驰的车一帧帧扯去,便像游泳,未及热身已被抛在潭心。眼前赫然泥墙黛瓦的村落,原来涨兄老家已从大郎搬迁到此地。村落依山傍水,四周流云出岙,枯藤摇曳,风动岸草,虽无长安梨园、扬州豪庭的雍容华贵,倒也不是山野、边远的粗砺,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老幼相偎抚颊而逗、怡然自乐,端是朗润、亲近的家园。我老家便是隔山的百菊(俗称白竹),黄坛、百菊、大郎、孙家地,团近乡村,抲鱼砟柴,一概少年家园,饱含当年苦乐。
三十六湾三十六湾,最宜人的自然是这里的水,那崖际的涧或瀑汇入清溪,动时湍、静时潭,无论晴雨一概汪清碧绿,不带世俗炎凉,赏心悦目,永不满漶。少年时光,来湾里砟柴,身踞半山,眼见清溪汨汨自流,远水难救近渴,口似鱼嘴噏张,喉似酒虫蠕动,那渴意愈加似火山岩浆般搅动,个中滋味,至今还时常梦中品咂。
今日重游,那溪水依旧清澈明净,换了夏秋季节,早已不挽裤脚不脱鞋,涉水而过,而这时节看看也是刻意的寒、着实的冷,心意虽近,岂敢身接手触。溪潭有所谓的“娃娃鱼”,实为老家人称“水和尚”,有此物伏于一卵石下,俯身想去抓个来,未曾想到一块看上去四平八稳的石头,底下竟是四周悬空,手一挨上便晃荡不停,火烫着一样缩回身子,衣衫已有湿意。
此时节山色应是最斑斓的,可惜天公不作美,红的枫叶、黄的山毛榉、翠的松柏、枯的艾草一概笼罩在阴霾之下成了水墨丹青。经当地人指点,三十六湾其实是以一石拱桥为起始,入内才算真正入湾,那孙家地也远不算湾内村落。桥上柴薪间跃然一些灵动的小鸟,这些超尘脱俗的山客,自然“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远离尘嚣和离乱,抛开对功利、姿态的向往和窥探,只有顾自吟唱的自在。
涨兄家吃晚饭,杯觥交错间,酒已酣、夜色已重,顿杯于桌,歩态踉跄,醉了。马路已经通到村口,念想中新昌的最后一方净土正在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