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人文新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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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嫡传孙正和书艺初探
 
2012年06月19日 星期二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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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书天下绳墨
海派嫡传孙正和书艺初探
孙正和先生竹简行书
  商力戈 商可驹

  孙正和(1935-1990),字绳墨,斋号木蕉堂,别号镜庐,书法家,擅行草,兼真、隶、篆,精治印,能绘事,晚年自创竹简行书,开一家面目。又创楷书入印,令人耳目一新。早在1982年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之初,即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兰亭书会第一届会员。品性端重,性情孤高,早年多遇名师,一帆风顺,中岁命途多舛,乃至郁郁不得志。稍晚曾在浙江展览馆、上海美术馆等地举办个人书法作品展引起全国上下的关注,正欲大展才华时又过早离开人世,令人扼腕。生前系新昌中学教师,教学之余,潜心艺事,德艺双馨,时与海内名家酬唱往来,又乐于奖掖后进,对新昌及绍兴书坛都具有相当的影响。

  孙正和祖籍浙江奉化,父亲为木匠,后迁往上海,孙正和正是上海出生成长的。他青年时代,正是上海文艺界独领风骚的海派书法由传统碑学向帖学过渡的时期。随着以吴昌硕为主要代表的第一代海派大家如任伯年、胡公寿、蒲华、曾熙、李瑞清等纷纷谢世,以碑学为归旨、讲究金石趣味的风尚不复往日盛况。而以沈尹默为代表的帖学派应运而生,一大批崇尚晋唐实践和理论、心仪帖学的书法家如马公愚、邓散木、白蕉等汇集在一起,以理论和实践倡导“回归二王”。孙正和7岁开始习字,14岁入中学,受到了马公愚、钱君匋、施南池的悉心指导;1956年在复旦大学生物系学习期间,又师事郭绍虞教授,并在校举办书法展览;1961年初秋,孙正和分配进入北京大学工作,并攻读生物专业研究生,得以拜客居北京的海派大家邓散木为师。半年后,受政治影响,北京大学生物系解散,孙正和便调离北京,带着邓自题签的《邓散木旅京印留》稿本(150方印拓)回到了出生地上海。回上海后即被分配至浙江新昌中学任教,又长期接受邓散木好友白蕉、钱君匋、陆惟钊等海派大家的指导。经过邓散木推荐,他先后还从张宗祥、韩登安处请益书法篆刻。孙正和的斋号称“木蕉堂”,就是出自对他影响最大的三位恩师名号:木:邓散木;蕉:白蕉;堂:钱君匋(号豫堂)。从斋号里就可以看出孙正和与海派的渊源。对帖学海派心性上的亲近,以及海派诸大师的悉心指导,使得孙正和全面而精湛的继承了海派的书道传统。

  在楷书上,孙正和受到了恩师邓散木和白蕉的很大影响。邓散木的楷书是以二王一脉的欧体为骨、参以魏碑,对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用力颇深。他曾在给孙正和的信中写道:“有关书法理论资料皆无可为报,我为教师进修学院所编《九成宫》现在印刷中,出版后当寄一册。”又有“我意学书本求端正,故从欧入手打基础较好。”而白蕉早年所临《九成宫》,更是日光之下可与拓本重合,可见功力之深。受两师指导,孙正和的楷书也奉《九成宫》为圭臬,尝言临习此本不下五百遍。1965年白蕉在致孙的书信中写到“书法学习入手不得从小字,大字有了基础,小字一摸即可……足下学《九成宫》若感到碰壁时,可于《皇甫诞碑》或《虞恭公碑》习一二通,以后乃回过头来学《九成》,是时必将另有一番体会也,切切。……”非上上根,对欧书真有得者,不足以语此,从此可略窥师徒间对欧书体会之深。以欧体为底,孙正和又上窥魏晋,于王羲之《黄庭经》、钟太傅《宣示表》皆有所习、所得。

  对孙正和隶书上影响最大者当推钱君匋。钱君匋早年博涉隶书《华山》、《礼器》、《石门颂》,中年遇《流沙坠简》问世,深为其古拙无羁,自然生动的书风所折服,反复临池研究,终于以一种天真稚拙、俊雅秀逸、姿肆纵横的汉简隶意书法为书坛开一面新风。受钱君匋影响,孙正和在汉简隶书上下了极大功夫。吸取了汉简的率意洒脱,自然通畅,而少精雕细刻,描头画角的庙堂习气。篆书上,则受邓散木、钱君匋、马公愚等人影响较深。

  海派行书多以二王为归旨,白蕉、马公愚、邓散木、沈尹默在二王行书上均有极高造诣,尤以白蕉成就最高,对孙影响也最深。孙正和曾评价:“沈尹默先生传羲之书风如鉴湖之风,澄澈明净。马公愚先生传羲之书风似会稽之酒,芳香醇厚。邓散木先生传羲之书风如越王之台,严峻高耸。白蕉先生传羲之书风如兰亭之竹,潇洒脱俗。”世人以为是的评。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孙正和对海派诸家和二王帖学的理解之深。为了学好行书,他将几位老师的简札,双钩描摹成一部《木蕉堂法帖帖》,以纪念他和诸师友之间的翰墨情缘。对这部丛帖,海上大家施蛰存先生评价:“近世传摹墨迹,皆用照相影印,响拓之技,久已屏迹。正和此编,勾勒工致,诸家笔势宛在,殆无失真,阅之觉有印本不传之妙。”双钩填摹本是古人学书一法,而达到如此之境,可见孙正和对行书所下功夫之深,以及所得之深。孙家壁间平日满挂白蕉、邓散木、马公愚等往来简札及自己临习之作,朝夕对之,反复揣摩体会。孙正和晚年岑寂,偶有小友相过下棋,聊以遣怀,下棋之余,偶引小友至壁间,一一指点,询小友好与不好,或漫答曰不佳,就随手弃去,令人想见他的风度。孙正和除了广为请益外,还广涉诸帖,尤其是对王书《圣教序》情有独钟,反复临写,不下几百遍。有子弟门人前来请教时,兴致来时他就径自手书《圣教序》一通,让学生带回临摹体会。笔者手头就有当年孙正和课徒的数张《圣教序》残篇,点画宛然,昔人已逝,令人一叹。

  在对海派的继承上,孙正和对行书的造诣最深。他曾在自己的一幅行书上题跋为:“余学书忽已三十余春秋,进步殊缓,今始略悟用笔之意。甲寅正和补记。”其时正当1974年,孙正和当在四十左右。他二王一路的行书,清俊典雅,圆转流丽,气韵干净,法度森严,确已达到很高造诣。正如沙孟海在1977年对孙正和的书法评价那样:“稳练纯净,莹然玉壶之无尘……真积力久入化境矣。”他曾一半自谦一半自傲的称自己的书法为“”。又曾对着壁间所悬白蕉书法,与人语:“复翁佳处吾自不及,然复翁之书劣者,愚自以为过之矣。”可见他对自己行书的自信。比之白蕉书法,孙书于顿挫处未臻于王书举重若轻之境,比之白蕉终少了一分洒脱。孙性高洁,品性端正,但在胸次悠然,风神洒落上终究是囿于个人气质和际遇,未能进入任运自然,妙契同尘之境。

  将孙正和同白蕉在学书方式上,生活态度,个人际遇上作一比较,虽略有牵强,不必定然,或可作一启发以来理解二人书艺。白蕉自言年轻时学二王一直未能有所得,一直要到见到王羲之《丧乱》、《二谢》等唐摹本照片为范本,才稍得其意,后又选《阁帖》王字放大至盈尺,朝夕观摹,得其神趣。他学画兰也是直接用灯光将兰影打在墙壁上,用笔追摹其影而得,可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而孙学书,以双钩填摹,虽然更能得法度,更易见功力,但从另一方面看,就略过严谨,能入不易出。孙正和所钟爱的《圣教序》为怀仁集字而成,虽然精妙绝伦,但在气脉贯通上欠缺于王字它书的自然天成。从生活态度上,有一件小事可以窥见端倪。孙正和曾写信劝白蕉节制饮酒,白蕉回信中写道:“前承节饮之戒,甚善。顷仍极相亲,正恐不饮,其如酒亦寂寞何,酒人酒话,发笑而已。”一庄重,一幽默潇洒,正相映成趣。再从时代机遇上讲,白蕉书法成熟时期,正身处海派鼎盛之时,以职业书家自给自足,虽经济上偶有小窘,但孤高独立,如孤云之出岫,不衫不履,自然磊落。孙正和少年得意,至青年末期,受政治影响,局促新昌一壤之地,志气不得伸展,常自郁郁,空书咄咄,虽寄心艺事以忘俗,点画之际,不能不有所托,于书之顿挫处适足以抒怀,而不能忘情。

  郭若虚《图画见闻志》有言,“如其气韵,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默契神会,不期然而然也。”孙正和行书造诣虽高,但未达极境,或有所憾,但此为天数,不必苛求。“书者,舒也。”随着竹简行书的面世,晚年的孙正和最终找到了最适合自己气韵,最足以抒发自己生命才情的书道方式。竹简行书以孙正和最有心得的二王行书气韵打底,点画间参以汉简隶书笔意,汉简的率意挺拔与二王的潇洒俊逸相得益彰,开自家面目。二王行书如行云流水,典雅流丽,正好抒发了孙的文人情怀,而隶书劲挺而率意的用笔正符合他孤高耿直,端正素朴的为人,厚积薄发的学养才情。较之二王传统行书,竹简行书初看似乎少了其提按顿挫之间的微妙变化,却更注重其神气的连绵贯通。但孙正和认为自己的竹简行书看似用笔简单,横画并施,无藏锋回锋,实际上仍要有较好的汉简和小楷的基础,才能出此新杼。竹简行书较之传统隶书,少了刻画的痕迹,保留了其率直的意趣,多了挥洒的韵致。整体书风呈现出清新、俊雅、流畅、挺拔的形质,表现出的内涵却非常深刻,一些旁若无人的用笔恰恰是孙正和心态的随机展露。这种书风的源头,其实也可以在海派诸家身上窥见端倪,白蕉存世隶书虽极少,但在其1962年书《行书册页》跋尾有一小段隶书,灵动活泼,有行书笔意。邓散木也有此类作品。孙正和根据自家特点,反其道行之,以行书参隶意,形成了自己的面貌。甫一面世,即引起书坛的广泛关注。虽然书家已经仙去二十余年,但他的竹简行书在书画市场上依然受到相当的关注。可惜天不假年,在他的竹简行书渐入佳境时,便俶尔仙逝。他的竹简行书虽得心源,但还多见前人痕迹,尚未真正进入师造化之境。若是让孙正和继续沿着自己竹简行书的路子走下去,相信会有更成熟、更精妙的意韵呈现。这也只能作为假设了。当今书坛,竹简行书也似乎后继乏人,这就更令人叹息了。

  孙正和在青年时期即拜篆刻大家邓散木为师,被收为关门弟子,虽然师徒相聚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半年,在孙正和离京返乡时,邓散木特赠以《邓散木旅京印留》稿本,可见对他寄予的厚望。此后师徒二人虽不能见面,但鸿雁传书不绝。白蕉曾有书致孙正和:“治印亦一专门学问,足下嗜此盖先摹临秦汉所喜爱印百方,于刀法章法都有了一些体会,再遇明师指点,则柳暗花明矣。”话虽不多,但确属卓见,孙正和也基本是按照这一传统方向习印的。经过邓散木、治印大家钱君匋等的悉心指点,在篆刻上有了相当的造诣。自1964年,孙正和在陆维钊的指导下专攻晋唐行楷书和汉隶入印,长达10余年之久,最终孙先生以楷书笔法入印,独步印坛。气息纯雅,俊秀,把书卷气与金石味较好的熔为一炉,为国内印坛首创,颇受许多名家赞赏,他母校复旦大学的老教授们如郭绍虞、王蘧常就不用说了,沪杭的学者们也偏爱他那一手趣味清醇的楷书印,胡士莹、陆维钊、施蛰存等的常用印就有不少是他刻的行楷印。曾先后入选全国第一届书展,全国首届篆刻邀请展,《浙江篆刻选》等。可惜孙正和空有一副“疏凿手”,没等到大放异彩,五十几岁就因颈椎炎、白内障,很少动刀子了。这不能不说又是孙正和留给我们的遗憾。

  中国传统文化艺术,尤其是书法,是一门时间的艺术。它固然与一个人的天分才情有很大关系,但也和一个人的心性、胸襟、学养有莫大关系。这些无不需要在时光里累积、打磨、酝酿、发酵,然后升华成为一代大家。此外还有机缘、命运的天意。如同大树的长成,即便一切具足,还可能中途夭于斧斤。孙正和在天分、师友、才情、勤奋上本具备了成为一棵参天大树的条件。当他沉潜四十余年,一旦时运有利,便成为书坛的一道亮丽风景线。1985年,孙正和的个人书法巡回展从新昌开始,从绍兴到杭州,从杭州到上海,所到之处引起广泛兴趣,竹简行书、楷书入印也开始为人所知。正当他雄心万丈,打算伸展枝叶时,罹患抑郁症,长期失眠,于1990年在家中逝去。“千古文章未尽才”,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遗憾吧。

  孙正和五十五年的人生历程,有二十八年是在新昌度过的。虽然他有好几次机会可上调到杭州,正如他所说:“我哪里也不去,决心留在新昌。”“如有可能,我希望专门从事书法艺术的教育与创作,再搏击一番——可能这仅仅是奢望。”“我要大力提倡并推广‘二王’的书体,使绍兴真正成为名副其实的‘二王’书法正宗的圣地。”中国书协副主席朱关田先生曾说过“浙江是书法大省,绍兴是书法大市,新昌是书法大县。”孙正和功不可没。新昌的许多优秀书法作者,甚至很多书法爱好者,大都受过孙正和的影响和指点。孙正和得遇名师指点,与海内大家皆有来往,受过海派的熏习,诸体皆能,路子正,眼界宽,一开始就会让学生走上书法的正道。受孙正和指点的晚辈学生,往往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现在新昌地区的一批中青年书家,中流砥柱几乎都出自孙正和门下。书法是没有地域界限的,孙正和虽居新昌,但绍兴地区乃至全国的一些书法篆刻名家都曾得到过他的无私指点。曾有名家回忆当年拒绝孙正和收他为徒,但孙正和并不介意,照样往来,照样给予真诚的指点。可见孙正和真是以书法为天下公器,乐于传道解惑。除了一些走上书法道路的人以外,还有许多爱好书法,受到过孙正和的指导,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走上书法道路的人,他们谈起孙正和总是满怀感激,因为在孙正和这里他们感受到了书法的力量,书法对一个人人生、心性的影响。这也许是孙正和留给世界最宝贵的财富吧。

  值此兰亭书会成立30周年之际,谨以此文敬献给兰亭书会第一届老会员孙正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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