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总是在不动声色中转换,又到了穿羽绒服的时节。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可我总觉得你还在。
一年多来,好几次想写点关于你的文字,但一次次都没有动手,因为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心头发紧、鼻子发酸。今天,降温了,我又穿上了厚厚的冬衣,不知怎地,也想到了你。“老爸,你在那边还好吗?”
一年前,也是秋冬转换的时节,也是气温骤降的日子,你就这样静静地躺进了ICU病房,那么平静,那么泰然,完全不知道窗外温度的变化和亲人那一颗颗比气温更冷的心。我每天都会去看你,轻轻地呼唤着:“老爸,好醒过来了,你睡得太长了。”我轻轻地为你擦着脸,说道:“爸,看你的油性皮肤呀,又出了一脸的油。我帮你擦干净,我们什么时候都是清清爽爽的。”我轻轻地握着你的手,希望能拖住你离去的脚步。我轻轻地用棉签给你的双唇沾上温开水,问道:“爸,嘴干不干啊?给你喝点水吧。”我轻轻地为你盖好被角,叮嘱着:“爸,时间到了,我要出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你等着我哟!”虽然,你什么也没说,但我相信你一定都听得见,一定都知道。
看着你的各项指标一天天恶化,我们不得不接受你即将离去的事实,也不得不开始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我永远不会忘记,此生我接受的最为艰巨的一项任务——为父亲写悼词。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要为父亲写悼词,可大姐的一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让我无路可退。想到这也许是我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还是极不情愿地接下了这个内心无比排斥和抗拒的任务。坐在办公室,打开电脑,我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想着此刻父亲还在医院里那么宁静地睡着,而我却要写送别他的悼词,泪水便止不往地夺眶而出。我赶忙起身反锁上办公室的门,生怕同事被我的模样吓着。想着父亲生平的点点滴滴,我的思绪是紊乱的,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文字去总结你的一生,仿佛任何语句都无法准确地描述你。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后来,我是在怎样纠结与扎挣中完成这项任务的,我已记不得了,只希望你能对我的总结感到满意。
2015年10月30日,一个雨天,你住进ICU病房的第五天、我写好悼词的第二天下午,你停止了呼吸。你是在给我们为你准备后事留足时间吗?这符合你做事一向严谨的风格。你就这样静静地走了,没有一丝痛苦,也没说一句所谓的遗言,走得很安祥。我想,这也正是你想要的最好的结局吧。
关于葬礼的一切,我不想回忆,只在此向所有前来送父亲最后一程的亲朋好友、领导同事、街坊邻居表示感谢!虽然才10月底,天气却出奇的阴冷,穿着羽绒服的我竟然还时时瑟瑟地发抖,你们的关心是我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一年多了,我常常觉得你还在。我总觉得只要我转身,就会看见你在小区里散步,微笑着站在路口看着我,对我说:“你回来了,快些来,饭已经好吃了。”有阳光的冬日,每次经过姐姐家门口,总以为你还坐在门口那把老藤椅上,眯缝着眼睛、晒着太阳,远远地和我对话:“今天姜楠要上什么兴趣班呀?车子开得慢点。”开门上班的时候,似乎你就站在我的小院里,问我:“上班去呀?早饭吃了吗?你胃不好,一定要记得吃哟。”我在院子里伺弄花草的时候,仿佛随时都会听见你柱着拐杖走过来的脚步,边走边问:“又买了什么花回来呀?别买太多,浇水也很累人的。”然后用拐杖指着那些树木说,哪棵树该施肥了,哪棵树该修剪了。周末的清晨,恍惚中听见楼下老人说话的声音,我都以为是你在唤我,竟总是不自觉“哎”地应出声来。挂在门前海棠树上的鹡哥又在学你的咳嗽声了,好多次我急急地打开窗户,却不见你的身影。甚至在为家人做菜时,我都觉得你还照常早早地坐在了餐桌前你固定的位子上,一边品着红酒,一边等着我烧的下一道菜端上桌,还不时表扬道:“我小囡烧的菜好吃。”多少次午夜梦回,依然见到你坚毅的身影在向我挥手,我使出全身的力气追赶着你,却被自己的呐喊惊醒于湿润的眼角。
我去你的墓前看你,给你送去秋日盛开的菊花,告诉你:“想我了,就托梦来吧。我也好想你,我总觉得你还在。”望着墓碑上相片中的你永远挂着我熟悉的笑容,那时常出没在我心底、陪伴了我四十多年的笑容,原来,你一直都在,永远。
世间,多少事,走着走着,就成了回忆,回不去了;多少人,走着走着就成了故人,再也不见。时光的沙漏,在指缝间缓缓流逝,握不住生死的过往。许多曾经的不经意,都成了不可去握的永远。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如此。珍惜,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2016.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