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袄是黑色的，里面有绒的那种，做工很粗糙，连个牌子都没有，但看上去很暖和。

　　皮袄是去年近冬父亲从箱子里拿出来给我的。父亲很想将一些东西给我。比如有一双保暖皮鞋，装在鞋盒里已经好几年，是父亲一个做手工皮鞋的外甥媳妇为他定制的。父亲要将这双鞋子给我，但我一直没有取走，现在还在他的屋子里。父亲说了好几年，他生怕他的儿子冻着。

　　父亲要将皮袄给我的时候，身子骨已日见羸弱。那些日子，他老是要把东西给我。比如父亲好烟，姐妹几个会时不时地给他买些烟去。整条的好烟，平时舍不得抽，给我，我如果不拿，他就会生气地吼。我也不敢拂了他的意。到后来，父亲叫我拿什么，我就拿什么。斜靠在硬木沙发上的他，如果话说多了，就会气急，咳，会胀红脸。我不忍父亲多说话，当场就将皮袄接过来穿上，并且笑眯眯地告诉他：爹，你看，我穿这衣服多合身，好像是为我定制一样的呢。

　　这皮祆穿上后，我就基本没换洗过。去年冬天，我就穿着它风里来雨里去，闻香识花，淡看云雨，登高望远，下滩濯水，掏地种菜……有这件皮袄在身上，心里总暖暖的。每次穿着它去看爹，我总忘不了在他跟前夸它是如何如何地为我遮风挡雨。这时候，父亲会张嘴呵呵地笑。我看到他没有牙齿的嘴里已经变得空洞，五味交杂，但我仍把一脸的得意呈现给他。

　　父亲给我的皮袄，其实是一件人造革，没穿几个月，领口便起皱开裂。人造革的事，我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衣服到底是什么质地，在我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我知道，父亲在意这个，我宁愿让他相信，这是一件真正的皮袄。父亲对皮袄有特殊的感情，那年我出差乌鲁木齐，买了一件小羊皮的马甲背心给我娘。我娘走后，父亲一定要我将这件小羊皮背心烧给她，说是我娘喜欢。

　　今年冬天，我穿上皮袄的时候，拉链不顺溜，擦了很多次蜡也没用，但我依然穿上了它。日子过得很快，父亲过世半年多了。寒冬离我越来越近，黑暗也离我越来越近。

　　阴了许多日的天，今天出了太阳，但仍有丝丝寒意。我必须穿着父亲给我的这件人造革衣服，这样，也许还会有很多温暖。  

　　（2017年11月26日中午于新昌至杭州车上）